我是在2月14日午时,也即农历腊月廿七到的洛阳。刚出了火车站站口,就到售票厅买了本2月23日,也即农历正月初六的回程票。没办法,我怕太晚了买不到票,或者人太多了挤不上火车。已经一年没有回家了,当再一次听到周围吵嚷着的家乡话时,那感觉不仅仅是亲切,还有一点点的沧桑,我想这是漂泊者在回到故乡时都有一种感慨吧。天气是晴朗的,从整个冬季几乎都被厚厚的云层笼罩着的重庆跑出来,总觉得天空的太阳明晃晃的有点刺眼,而我的心情也随着这样的天气而轻松起来。
由于在回家的路上要先经过二姐家,就先搭汽车到他们那看看。况且,我还急于见见我那才八个月大,和我素未谋面的小外甥。呵呵,我所见到的小家伙果然很可爱!最让我高兴的是他很乐意让我抱,稍微逗逗他,就会傻傻地冲着我笑,真的是向我给足了面子。而当他奶奶去抱他时,却显出一付不情愿得要哭的样子。午饭是在二姐家吃的,饭后又逗着和我的小外甥玩了一会,我还是决定回家了,免得回去晚了怕父母担心。
想到马上要见到老爹老妈了,心中自然是非常激动,甚至还有几分紧张——我无法猜知父母与去年相比发生了多大的变化。毕竟,他们是在一年年变得更老了!当提着行李走在村子里的街道上时,总有好多的邻里亲切地向我问候。一边回应这他们,一边急切地往家里赶。但在半路就被告知妈不在家,说是去村里的集市上了。还好爹在家,而当我见到他并叫声爹时,他只是咧着嘴笑,不知道怎么表达他的欣喜。爹的牙齿已经掉了好几个,背也更弯了,本来一米八四的个子,现在怎么看也显不出来了。他的那个样子,让人看着有点心酸。记得还只是在两年前,爹还能用一只胳膊抡起粗重的锄头去锄地呢。但毕竟已经是残疾32年了,且又上了年纪,再强壮的身体,也经受不起这病痛的折磨和岁月的磨蚀啊。
家里还是破破烂烂的样子,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和亲切。我急于四处转转,看看家里现在养了多少只鸡,又栽了什么树。当然我还注意到,妈所拾回的放在院子里足够烧一年的大堆的柴禾。我早已猜知,虽然现在家里的经济比以前宽裕多了,但父母这些过惯了穷日子的老人,却仍是什么家具也不舍得添置,什么都要俭省。没过多久,妈回来了,见到我自然是高兴的问我饿不饿,累不累,并慌着要去给我做饭,即便我说在姐家已吃过了也还要再给我做饭。直到见到妈,心中才有一种完完全全到家的感觉。而只有在家里,我才能把一切的不愉快都忘记掉,仅仅做一个快乐的孩子。让我欣慰的是,妈虽然看上去已经明显是一个老太太了,但她的身体还算硬朗,况且今年还把原来满头灰白的头发染黑了,看上去倒显得不是那么苍老。
坐了长时间的火车,确实有点累了。但我所感受到的温馨是那么地让人陶醉,以致我兴奋得在晚上并不想早早地上床睡觉!
第二天的天气竟然阴了起来,后来又下起了小雨。这天也没有到处跑,姐姐哥哥们在听说我回来了之后,都领着一大群的孩子们过来看我,家里也自然是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今年相对于往年,妈所买的用于过年的东西确实是多了好多。但再怎么多,其实还是有好多东西都不舍得买。所以我就在廿九,和二姐一起到洛阳城里去采购更多的东西。天仍然下着雨,我们还要抱着一个小孩子,所以这一天过得其实很累,所买的东西也并不多,因为再多我们也提不动了。妈妈在家已经张罗着准备过年的吃食了,炸果子、疙瘩(这些都是我们这里每次过年家家都要做的油炸的面食)、煮肉、洗菜。在农村,过新年总是显得那么地轰轰烈烈;而在城市,由于平时的日子已经过得不错了,所以对过年也就少了那份新鲜感。
大年三十仍然是在忙碌中度过,贴对联、收发朋友们的新年祝福短信、帮妈做饭,这已经是够忙碌了,碰巧家里养的那只白色可爱的小狗也生崽了,竟然达八只之多,只是听妈说这只狗生崽向来养不活,虽然我专门去买来了奶粉奶瓶帮着喂,但看大狗却没有奶水,天气又有点冷,估计形势又是不利,只能听天由命啦。等到晚上的时候,已经陆续有人端来饺子来给爸妈拜年了,我们家总是习惯在初一早上给我们一大家的老人们端去烩的粉汤拜年,所以晚上也并不是很忙。年夜饭是父母和我在一起很安静地吃完的,然后是看春晚,家里没有小孩,大过年的显得确实有点冷清。
初一早上,我早早地就起床了。首先把我买的鞭炮放了,再洗嗽完毕,妈已经把早饭做好了,就一碗碗舀出来,让我飞跑着给各家端去。吃过饭后,我就独个出去找我原来的朋友玩去了。看到过去的朋友大都已经结婚并且当爸爸了,未免有些伤感。而大家对我的评价,似乎是和以前并没有改变多少,仍然能说一口地地道道的河南话,看起来仍然是有点腼腆。这样的评价,我听着其实感觉挺好。
整个新年大概就是这样度过的:去亲戚家拜年(我们家亲戚并不多),看望我们家族以及邻里的老人们,和我哥哥姐姐家的孩子们在一起玩,教他们学用计算机。在家里也不需要想太多的事,每天又睡的早,所以总是感觉精神焕发。初四那天,我看家里的压水井坏了,使用的时候出水变慢,听妈说姐姐已经来修了好多次,但都找不到毛病,没有修好。天气还算暖和,于是我就尝试着修理它,毛病是找到了,但由于没有管材,最后还是把哥哥叫来一起弄好的。几乎折腾了一个白天,不过总算是修好了,也算是这次回家做的比较有意义的一件事了。还有另外一件事就是大姐教我学骑摩托车,其实对我这样的身高来说,学那个简直是太容易了,我几乎是听她介绍了各种的必要的操作方法之后,坐上去试了一下还行,就让姐坐在后面带着她从大舅家骑回自己家里了。
今年是个暖冬,况且早早地就过了立春。到了初三,天气又一次放晴了。及至初四,很明显地感觉到天气变得暖和起来了,到了户外,隐隐地有一种春风拂面的感觉。春天来了!在冬日里远望如烟一样的柳树,现在都微微地泛着绿意。而在不经意间,路边和田野上随处可见的高大的毛白杨树的枝条上已经挂满黑色的“毛毛虫”。是的,这一切都在传递着一个明确无误的信息:春天来了!
本来以为,回到家或许能看到下雪,但没想到却更惊喜地经历故乡的早春。对于春天,我则怀着更大的期待,这种期待几乎就如同一个贫穷的农夫急于走出漫长饥饿的冬天一样。我更是喜欢这北方的早春,因为当大地从灰黑、枯黄中泛出新绿时,一切都是显得那么地充满生机和活力。我相信这时候各种树木的枝条中,一定正涌动着神奇的汁液;那些埋在泥土里面的种子,此时也一定正努力地坼甲而出;还有那些南飞的燕子,此时也一定算准了日子,正在赶着飞回参加这春天的约会;而那在洞穴里冬眠的青蛙,此时定然也已经苏醒,正默默地等待着那第一声春雷的召唤。
看到春天的早早到来确实使我感到很激动,觉得自己也一下子充满了活力。但有时候还是偶尔想起白居易在《长安早春旅怀》里的句子:“此生知负少年春,不展愁眉欲三十”,不免又伤感起来。不过妈今年似乎也对我给与了更多的理解,不再像往年那样一味地催促我找媳妇结婚了,而只是陆续地表达了自己的两条意见。一是找媳妇不必要一定要找漂亮的,一般就行了。太漂亮了不牢靠,而一般的往往会对我更好。不光如此,妈还举出好多的例子,说谁谁家的媳妇刚过门的时候大家都嫌弃人家丑,但人聪明贤惠,现在街坊邻居谁不夸奖她啊。另外一条意见就是说我已经老大不小了,花钱要节约点,还是自己攒钱买房子重要。细细体会妈说的话,感觉也确实是这样,我在这两点上办得都不成熟,看来要下决心要在今年将他们改正喽!
初五的时候哥哥的新房开始动工了,我自然要去帮一天的忙。结果是到那里搬了一天的砖,直累得腰酸背痛。晚上的时候,大家都回去吃饭了,独留我一人在那里看着东西,因此也得以再一次仔细地体味夜色中故乡的宁静。天空是青黛色的,一轮弯弯的明净的月亮悬浮半空中,周围稀稀拉拉地闪烁着几颗星星。在近处或远处,北边或南边,不时有礼炮在宁静的夜空中炸响,绽放出七彩的花朵,但当那些洒落的花蕊花瓣消失殆尽,天空就立刻又一次恢复她迷人的宁静。周围有三面都是村舍,高高低低地交错着,从各家院舍里透出的灯光温柔地投射在杨树榆树桐树的秃裸的枝桠上。电视机的播音从各个院落里传出来,似乎大家都正在收看中央台的天气预报节目。间或从谁家院里传来孩子们的吵闹声或欢笑声,更有几个小孩在自家的门口吵嚷着放鞭炮,不时兴奋地欢呼一声。在西北方向则是夜色中苍茫的田野,很显然他才刚刚睡去,每当那空中炸响的礼炮把他全身照亮时,便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看周围的一切,然后再次入睡。一切都是这么地和谐自然,大概世界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而此时我在工作过的城市中所经历的一切,则飘渺得如同梦一样。
初六的时候,再次收拾东西,准备回到重庆了。这天大姐又过来,亲自把我送到了公交车站。不管心中是多么地不舍,但还是要带上亲人的祝福走向远方了。
再见,保重!